国家发改委40多名办案人员,竟被困在一个企业长达6小时,这是时任国家发改委反垄断局处长徐新宇最难忘的经历之一。
2013年,国家发改委开始对医疗器械领域进行反垄断调查,美敦力因涉嫌价格垄断进入了办案人员的视野。2016年4月,徐新宇带队到美敦力突击检查,但过程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。
徐新宇回忆道:从上午9点,到下午4点,美敦力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对抗调查,相关负责人躲在办公的地方喝咖啡。跟美敦力管理层和美国总部沟通了十多次,美敦力才最终决定配合调查。
最终经国家发改委查实,美敦力通过直接固定经销商转售价、毛利率、最低投标价等方式,限制了产品的市场之间的竞争,一些特定品种消费者别无选择。
但美敦力毕竟是世界医疗器械巨头,小小波折并没有影响大局。2016年,美敦力以288亿美元的营收,首次超过强生医疗器械,成为全世界医疗器械领域的“天下第一”。
美敦力的创始人之一厄尔∙巴肯曾在1976年的股东特别报告中表示:赚钱不是美敦力的目的,但不做好财务工作,其它的目标将毫无意义。
全球药企大部分强调研发,很少有明确提出重视财务的公司。美敦力是一个特例。
1949年,美国诞生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的医疗设施修理铺子。和苹果公司一样,美敦力也是诞生于一间车库。
厄尔·巴肯和帕尔默·赫蒙斯利两位创始人希望能用医疗技术改善人们的生活品质。厄尔热衷于发明,高中时就负责电影放映机和电器设备维修;帕默赫则钟情于商业,十几岁就创办了自己的制冰公司。
作为厄尔的姐夫,帕默赫很了解厄尔的才干。厄尔主修电气工程研究生,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泡在医院,没事就帮忙修理医疗设施。这让帕默赫嗅到了一个商机:有修理技术,有医院资源,那还等什么呢?
沃伦·莫斯顿(Warren Mauston) 第一个从心脏永久起搏中受益的患者
两人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。1950年,两人找到了波士顿的桑伯恩公司,利用自己的技术和人脉为其销售医疗设施。帕默赫也想尽办法,搭建与医生交流的平台,进一步探索医生和医院的实际需求。
在此过程中,明尼苏达大学医院的一位心脏外科医生C沃尔顿·利勒海,成了美敦力历史上至关重要的贵人。
在与沃尔顿的交流中,两人发现,一些心脏病患者需要在手术后的愈合期间,安装起搏器,但是当时的起搏器大而笨重,需要插电源。当时用电不太稳定,每到停电,患者就面临死亡的危险。沃尔顿想要的是一种可以用电池供电的新型起搏器。
1958年,美敦力生产了第一个电池供电的可穿戴外部起搏器,沃尔顿激动地对新型心脏起搏器的成功发明多次撰写文章,美敦力也因此闻名遐迩。可穿戴的起搏器,奠定了美敦力医疗器械大王的坚实基础。
在起搏器的加持下,美敦力的销售额从最初不到8美元的月收入,迅速突破50万美元,正当两人为此欢欣鼓舞时,一场金融危机几乎让美敦力破产。
1960年10月20日,伦敦的金价上涨到每盎司41美元,比正常价格高出6美元。美元贬值,布雷顿森林体系开始崩塌,短短半个月时间,美国的黄金储备流失14亿美元。
金融危机让美敦力元气大伤,但研发、员工工资不能停。两位创始人不仅无薪工作1年多,还到处借款,试图说服有实力的企业投资这家“前景无限”的公司。在遭遇连续拒绝之后,终于有一家风险投资机构愿意给出橄榄枝,但前提是:公司要敲定新的发展方向。
在1960年的董事会上,美敦力确定“让患者重拾有意义的生活”成为公司的重点发展原则。
美敦力的原则还包括:不参与自己无法贡献独特价值的领域;成为最高的行业标准;维持增长;获得等价的利润等等。
在美敦力获得的首次融资后,此公司不可避免地开始围绕“盈利和增长”指挥棒。
1977年,美敦力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;1985年成为美国财富500强上市公司;1991年的年销售额突破10亿美元。中国国家发改委启动医疗器械反垄断调查的2013年,美敦力全球收入超过了160亿美元,已是一个庞然大物。
在这期间,美敦力依靠不断投资并购扩张自己的版图。1989年,自威廉·乔治任美敦力CEO开始,投资并购成为了美敦力发展的重要主题,从起搏器,逐渐拓展到脊柱、支架、胰岛素等多个领域。
据健识局不完全统计,1989年至今,美敦力有超过100个收购并购项目,并购投资超过30亿美元的超过5个。其中,收购柯惠医疗的金额接近500亿美元,号称医疗器械历史上最大的并购案。
在脊柱业务放缓之后,美敦力提出了新的三大战略:创新、全球化、经济效益。持续增长的需要越来越紧迫。
柯惠医疗拥有微创外科、脑、神经、呼吸等多条产品线,以及多个一体化解决方案和疾病管理项目,2014年营收接近100亿美元。美敦力2015年完成收购柯惠,从一个产品供应商转变为综合医疗服务商。时任美敦力CEO的奥马尔•伊什拉克曾公开表示:交易的核心目的是完善战略和业务定位。
ECMO的全球市场上,LivaNova、迈柯唯和美敦力一直占据前三。新华社曾撰文称,新冠疫情救命的设备,核心技术全部掌握在跨国医疗器械企业,国内完全依赖进口。
而在疫情期间,多家媒体爆料:美敦力计划收购三大ECMO企业之一的LivaNova,逐步扩大对ECMO的垄断。
美敦力在多个医疗器械的细分赛道领域成为了无与伦比的行业标准。目前,心脏及血管、微创、恢复性疗法及糖尿病四大业务,正在同步推进。
沃伦·莫斯顿(Warren Mauston) 第一个从心脏永久起搏中受益的患者
在传统业务之外,美敦力最近在手术机器人上开始挑战达芬奇。2021年10月,美敦力宣布Hugo RAS外科手术机器人已经获得CE认证。有分析表示:美敦力将抢占全球手术机器人至少20%的市场。
1989年,美敦力郑重进入了中国市场,1996年设立办事处。当时中国市场的销售额不到总收入的2%,但增速却在40%左右。
不仅如此,美敦力的心脏起搏器等优势品种在中国基本没竞争对手。借助与原国家卫生部及中华医学会的合作,美敦力带动了一大批从事心脏起搏器植入的医生,迅速覆盖国内的医院市场。
2015年,时任美敦力全球CEO的伊什拉克曾对媒体表示:中国迟早是全球最大的医疗市场。虽然美敦力面临着中国监管办法的调整,以及医疗系统腐败等一系列挑战,但中国市场的回报要远高于风险。
事件起因是一封来自美敦力的内部邮件,称有糖尿病患者在住院期间,经过科主任推荐,购买了美敦力的胰岛素泵。美敦力工作人员强调:该患者正在四处询价,希望各位同事保护好价格。
时任国家发改委价格监督检查与反垄断局副处长吴东美表示,类似的邮件有上万封,有105封能够证明美敦力违法。最终美敦力被罚超过1亿元。
除了价格垄断,美敦力频繁因产品质量上的问题而召回。仅在2021年,美敦力就在中国发起8次召回,其中有3次1级召回,涉及除颤器、覆膜支架系统等。
另外,美敦力在中国正遭遇集采政策的影响。2020年底的冠脉支架集采中,美敦力一款支架从1.8万直降到648元。美敦力CFO Karen Parkhill曾明确说,业绩下滑与中国的集采有关。
国产替代加速,集采常态化,即使作为医疗器械的天下第一,也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问题。
今年2月底,美敦力发布的2021财年三季报显示:全球营收77.75亿美元,稳中有进,但净利润却同比下滑33.68%。
随后,美敦力CEO Geoff Martha 宣布,美敦力正进行重组,以让自身处于更好的竞争地位。
在新的框架当中,美敦力计划将原有业务拆分成20个业务部门,并制定新的运营标准和程序。根据Geoff Martha的说法,核心目的是简化流程,让美敦力可以从竞争对手那里抢占市场份额。
美敦力已经是全球的老大地位,但面临激烈竞争。雅培、波士顿科学等巨头紧追不舍,中国的很多医疗器械企业,在一些细致划分领域也开始挑战美敦力的地位。在中国市场上,蓝帆医疗、威高骨科、微创医疗等通过集采,分食美敦力原有的市场。
美敦力也有自己的办法。2019年的时候,美敦力就开始设立专门的基金和并购团队,收购国内有成长性的医疗器械企业。
除了基于产品竞争的调整之外,Geoff Martha认为,美敦力的转型,也要重新审查其使命宣言。他自信的认为:并非所有初创公司都有实力和资金能跟美敦力竞争,美敦力的新文化,将采取更存在竞争力的思维方法。
至于是何种思维方式?Geoff Martha并没过多透露,只表示:总体意图没改变,但要反应新的行业发展现状。
美敦力最初的目标是让所有患者重拾有意义的生活。全球第一的美敦力,或许能做到在持续增长和减轻患者负担之中找到一个新的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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